我小时候就喜欢和年纪比我大许多的孩子玩,楼上邻居家有一个大哥哥,清瘦,潇洒,蓬松的,不常洗的头发带着少年的轻颓,我记忆中他永远都在笑,永远乐观。那时一有空我就跑去他家打游戏。一起玩红警,CS,魔兽,各种街机快打。当时我的同龄人还在摩尔庄园种菜时我就和他在纳克萨玛斯下副本,研究着职业搭配。我有时候我看着他玩,有时候是我们一起玩。他从来不嫌我小,上学的时候他会敲我家的门,叫上我一起去上学。我们是当时彼此最好的玩伴。后来,在某个平常的日子,谁都不会想到那天是我们最后一次玩耍,也是见的最后一面。他去了南方上大学,我搬到了新家,唯一的联系方式也都变成了不再跳动的灰色头像,发去的消息也是扔进湖里的石头,只能泛起点回忆的涟漪。想想已经十多年了。
这是我儿时的玩伴,在QQ空间中找到的照片,应该是他大学时期
年,王小波与李银河于北京。
后来大学里我读到了王小波的书,见到了小波的照片,发现他和我的这位儿时玩伴长得如此相像,看着小波,我的回忆却被拉进了童年,那些个无忧无虑,吹着清风,吃着西瓜的夏天们。在书中,我看到了小波温存,阳光的脸,眯着的眼睛眺望远方,带着青年的迷茫彷徨。我从不觉得他陌生,仿佛他就是那个陪我长大的哥哥。在《沉默的大多数》中,他说他沉默过,但不想沉默下去了,于是就在对真理的朝圣之路上做一个虔诚的苦行僧。在小波在追求智慧的路上痛苦的死去,智慧却不曾减轻他的痛苦半分,可他还是乐此不疲地欣然前往,这是西西弗斯式的英雄主义。“智慧本身就是好的,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,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在走着。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。但在我活着的时候,想到这件事,心里就高兴。”这是思考者的代价。他希望用自己的文字来医治时代烙在每个人身上的创伤,于是就把匕刃转向自己,一刀下去,扎进心脏,流出来的却是一种比血更浓的东西--灵*。为了写作,他不停地将自己解剖献祭,身上留下一道道疤,一个个脓。我想小波和所有少年一样:
少年的心是一座温柔的湖,清澈见底,有不少水宁芙在水边沐浴嬉戏。
岁月让这一汪泉干涸,水也就成了死水,直到蒸发殆尽。
少年就变成了男人,也从那时学会了喝酒,总得有东西填满这空洞的湖。
小波喝的酒,是汽油,抽的烟,是火药。
他痛啊!
烈酒下肚,心脏麻痹。一瓶一瓶的愤怒,激动,痛苦通过消化系统被倒入了这池塘。
在某个无人的深夜,他会点起一支烟。忽明忽暗的烟头映出不再英俊的脸。
蹦出的火花飘进了心房。一点星星之火,足够燃起整个池塘。
心房里的火,融化了冰封多年的泪腺。
眸子里烟头的火苗,和着心头的泪。
小波就是这样把自己燃烧殆尽。
王小波与李银河在匹兹堡郊区农场
在迫害,追捕,谩骂中挣扎的鲁迅只活了55岁,试图像鲁迅一样生活和思考的王小波却只活了45岁。
今天再读王小波,他的文字里有人,有性,有血,有肉,更重要的是,有他自己。他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,每一页中我能读出他乐观的笑,纵使痛苦,他也从来没放弃启迪的希望。我在读小波的时候总是喜欢听崔健的摇滚,有些句子在崔健的嘶吼里默读竟是那样协调。崔健的歌里我永远有一个画面:在90年代的街头上,一个瘦高的青年,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北京的大街小巷,一周没洗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,随身听的耳机里放着“一二三四五六七”,他也跟着唱,车子骑得飞快,让身后的风都追不上他。我想如果小波和崔健坐下来有一场酒话,会是怎样呢?崔健的喉咙有血腥味,小波的文字带着血蒸气。他们代表着那一批中国迄今为止最有活力的青年们,那是对自由最纯粹最质朴的向往。这没发生过,也不可能会实现了。记得小波一篇杂文中提到过,关于崔健,他只知道一无所有,一首好听的歌而已,没有过多接触。老崔,据我所知,没提过关于王小波的话题。我想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,他们一定会是好朋友。
读着小波,听着崔健,连流出来的泪都是滚烫的,泪光中我看见小波俯身写作的影子,看见崔健抱着吉他在雨夜里嗥叫“问问天问问地还有多少里”。
今天又看到小波,就不由得想起了儿时故友,我愿意相信,他们是同一个人,都对我的生命有着特殊的意义。今天,我祝天国的这位故友,以及远方的那位故友,一切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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